现在的文化人,写字往往用水笔圆珠笔,或者干脆用电脑,却冷落了钢笔。而上世纪50年代初,钢笔象征着文化人的身份,即使肚子里只有一点儿墨水甚至没有墨水的人,也要用个钢笔帽别在衣服口袋上假充文化人。记得1951年我开蒙进小学时,就不知天高地厚狮子大开口要父亲给我买支钢笔。父亲丢给我一句话:“除非你考个第一名,我才给你买钢笔。”
“爹,你说话可算数?”我较起了真,“咱俩拉个勾勾,我考上了第一,不给我买钢笔,你就是小狗!”“只要你考到第一名,我砸锅卖铁也替你买钢笔。”父亲斩钉截铁地表态后,也幽了一默:“到时不买钢笔,我就是小狗子!”
面对父亲的承诺,当我第一天走进课堂,就立下了非考个第一名的决心。上课聚精会神听讲,课后一丝不苟地完成作业,成绩不赖,但毕竟班里有84人,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年级两个学期,我虽然都考了个前5名,却没有争到个第一,当然不敢到父亲那儿要钢笔。父亲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儿八经地问我:“考到第一了吗?成绩单拿来给我看看,好让我给你买钢笔。”
“爹,我考到了第一还用你催吗?”我半认真半撒娇地说,“反正我考得也不错,离第一蛮近了,你要把买钢笔的钱保存好,不要拿它买香烟抽!”“丑小子,自己考不到第一倒管起老子我抽烟来了。”父亲要过我的成绩单,看了又看,说:“努力吧,只要你考到第一,我哪怕戒烟也替你买钢笔,而且买名牌的金星钢笔!”
“好,我一定要让你戒掉香烟的。”然而,争第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父亲的激将法毕竟是动力。我心比天高,争第一雄心常在,终于在二年级第一学期争得了第一。我理直气壮地将成绩单呈给父亲。“好,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父亲接过成绩单,看了又看,脸上写满灿烂的笑容,然后自言自语道:“恐怕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等你再拿个第一我给你买钢笔。”“你说话不算数,你是小狗子!”我伸手抢掉他叼在嘴上的香烟:“爹,你这个烟戒定了,否则我一直考个老末汇报你!”“丑小子,你敢!”父亲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说:“戒烟便当考第一难,只要你好好学习,即使考不上第一我也会替你买钢笔的。”
然而在那个年代,买支金星钢笔要花二三元钱,等于一家七八口人两天的生活费呀。但父亲说话还是算数的,他花了一元钱从修钢笔的小摊上讨价还价买了一支没有帽儿的金星钢笔,回家后用小竹管代替笔帽,郑重其事地交到我的手中:“笔不在帽,能写则行。你拿去好好学习,写出锦绣文章来!”我接过这戴着竹管帽的半支钢笔,脱下帽儿,望着笔尖上的“金星”两字,吸上父亲已经为我买来的“民生”墨水,破天荒用上了钢笔写字,觉得很是流畅,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从此,这半支钢笔如影随形般地伴随我进中学,上大学,玉成我读完中文系,走上三尺讲台,用此笔写出了被父亲称赞为锦绣文章的东西,相继在天南地北的报章亮相,退休前后还推出了3本书为父亲争了光。遗憾的是,在世纪之交离世的父亲没有看到他用半支钢笔激励出的儿子写的书。清明时,我带着这3本书在父亲灵前祭奠,寄托哀思,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后来,我在修钢笔摊配到了一个“金星”牌的笔帽,至今仍然是我座上客、案头宝。看到它就想起了父亲的音容笑貌;用上它便听到了父亲的谆谆教导,更激起我对新生活的热爱。我要将这半支钢笔当作传家宝一代代地传下去!来源:无锡新传媒
2007年06月11日